「所謂正義」－談白玫瑰運動

文／洛書（政治系97級）

2010年2月，高雄縣男子林義芳於圖書館性侵六歲女童，女童驚恐無法述說過程，而檢方以刑法222加重強制性交罪起訴，求處七年十個月，但法官採用較輕的刑法227，判決結果為三年二個月。

媒體大幅報導法官以「未違反女童意願」為由，輕判性侵犯，網友也群起撻伐，並自主組成了「正義聯盟」在凱達格蘭大道發起了「925白玫瑰運動」，希望司法改革。

事實是什麼？

我必須很不客氣地說，媒體的報導都是錯的，而參加白玫瑰運動的群眾大概也搞錯了些什麼。如果你很認真的看完每一家媒體的報導，你會發現沒有一篇有列出這個報導的判決字號（判字422），亦即，你所接收的訊息全都已經過濾，並且不提供原始來源。

原本刑法上的狀況是這樣的，如果採用強暴、脅迫、恐嚇、催眠術或其他違反其意願與未滿十四歲的兒童性交，則處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刑法222）；但如果不是採用這些手段，僅僅與未滿十四歲的兒童性交，則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刑法227）

這之間的差別在於強制，這是上面那段文字的圖片處理：

其實做成圖片就非常清楚了，現在社會上鬧的沸沸揚揚的「法官說歹徒『未違女童意願』所以輕判」根本是錯誤的指控。

我們可以看到圖中右下角的部份，對未滿十四歲的兒童不管有沒有用強制手段，對方自不自願都要判刑。

因為我們的法律早就預設了兒童沒有行使性自主的權利，所以只要是和未滿十四歲的兒童性交，不管本人的意願如何，早就一律當作都違反其意願，絕無因為「未違反女童意願」就輕判的情形。

而那些錯誤的指控是怎麼來的？就是記者曲解刑法222條「強暴、脅迫、恐嚇、催眠術或其他違反其意願」裡面的「其他違反其意願」，但是這裡的意思是「用強暴、脅迫、恐嚇、催眠術或其他手段來違反其意願」。

舉個不太好的例子講，用刀子搶你的錢和偷走你的錢都違反你的意願，但用前者的手段來違反你的意願的罰則比較重，但不管怎樣，法律都認為那是違反你的意願。

白玫瑰運動的目標與荒謬
目前白玫瑰已經透過壓力，讓最高法官決議「未來只要是性侵七歲以下幼童，不論有無違反幼童意願，均應依加重強制性交的重罪判刑。」也就是說，未滿七歲不管是用強硬還是柔和手段，只要與其性交就是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這其實是很誇張的一件事，司法體系並不能自行更動法律，畢竟立法委員是我們選的，立的法不好換一批就是，但是法官可不是我們選的，當他們可以隨興選擇哪條法律適用於否時，對人民的權利同時也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而白玫瑰運動的第一項訴求就是進一步把第227條無視，要求未滿十四歲不管是用強硬還是柔和手段，只要與其性交就是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如下：

而這樣做的壞處非常顯而易見：如果作強盜的罪責跟作小偷一樣，誰要去做小偷？

如果刑責一樣，用強制的手段對犯罪者來說不是更簡單嗎？反正偷竊失敗，就地「轉職」成強盜就好了。若是專業一點的說法，就是搶劫的「惡性」比偷竊高。

另外，把不同惡性的犯罪改成適用不同的法條，就是婦女團體在八十八年推動修法的，原本的法規就是只有一種狀況：「姦淫未滿十四歲之女子，以強姦論。」所以歹徒性侵十四歲以下的女子常附加暴力脅迫甚至凌虐，後來才修法把這兩者分開，結果現在那些團體的後輩們又想把不同的罪行統一成一個罪責，這是荒謬的。

我們應該怎麼做？
有人說，「既然惡性不同罪責不能相同，那只要把圖片右上角那塊罰則再加重就好了，比方改為死刑或無期徒刑。」

但性交本身有什麼錯？對未滿十四歲的人性交，頂多因為他無行使自主權的權利，所以罰則和對成年人強制性交一樣。今天性交會有罪只是對方年紀小，否則性交根本無罪，既然如此，右下角的罰則無論如何不該比左上角的對成年人強制性交大。

那又有人說，「那麼就把左上角對成年人強制性交的罰則也提高，反正強姦犯都該死，三種可能性的刑罰全部提昇，這樣總沒話說了吧。」

這當然可以，只是必須凝聚共識，但今天大家覺得Ａ罪該死就瘋狂提高他的罰則，明天覺得Ｂ罪該死就瘋狂提高他的罰則，而對受害者而言，什麼犯罪是不可惡的？想到辛苦打工一年買的新車被偷了，你會不會憤怒得想亂石砸死所有的小偷？這樣不斷訂下去我們乾脆廢除自由刑，所有犯罪唯一死刑，省了監獄成本也可以維護治安，但誰願意活在這樣的社會？

還有人說，「那我不修法了，但刑法227的罰則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那為什麼這案子只判三年二個月？」

這說法沒錯，但北三院（台北、士林與板橋地院）近兩年的判決中，觸犯刑法227的判決一般都是判三年至三年六個月，本案其實並不特別。

這當然不是個好理由，因為或許這代表法官一直以來都瞎了眼亂判。但法律的裁量範圍並不是法官愛判多少就判多少，而是必須各方面考量，其中一個重要考量就是社會價值觀。

當過去的社會價值觀消極的認為法官只需要判三年的時候，當社會大眾平常根本不在乎司法正義，對各種冤案冷眼旁觀時，該覺得羞恥的是我們，是社會大眾，而不是按照慣例的法官。

最後，我想提出的重點是，當我們把性侵這種罪名特別化，那些不幸被性侵的人，已經沒有貞操的人，才是最被傷害的人。 

因為傷害已經造成， 白玫瑰運動強調「一次都不能被侵犯」、「貞操神聖且重要」時，卻沒考慮到受害者所承受的傷害，有一大部分是我們整個社會如何看待受害者，而整個社會把貞操特別化的同時，那些受害者情何以堪？

結果，到最後開心的只是正義魔人，他們想保護的人全都更加陷入苦海。
看似良善的路，沒有深思的行動，絕對會把事情弄的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