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洛書
(人間工作坊社長)
然上大學前聽過「由你玩四年」這樣的說法,但心目中至少曾也理想地認為,大學至少是個想玩的人可以盡情嘗試,想求知識的人可以盡情徜徉的地方。
但後來才深切體會到,失去精神的大學呈現的並不是選擇的自由,而是各種焦慮的雜燴:高學費造成的就學貸款壓力,使學生讀完四年大學,一出社會便負債幾十萬,但未來卻難以進入具相應工作條件的市場;老師也同樣焦慮著,各種評鑑與論文的壓力使學術工作成為標準製造,而人文性質的科目乏人問津,甚至只能經營成得過且過的涼爽科目,校方也大多以「產學合一」等理由與主流市場無限貼近。如今的大學,揮之不去的夢靨大概便是「大學與補習班到底有什麼不同」吧。
當前的高教環境
以目前大學「財務自主」的情境,大學必須自負盈虧,以至於課程水準必須受成本與市場考量,教育品質與課程提供越來越近似於補習班,「學以致用」立即投入市場的風氣極盛。但當整個社會缺乏,甚至鄙視純粹學理的鑽研,便無法擁有厚實的研究基礎,根本上是竭澤而漁,而「學以求知」風氣的養成,正是大學應該要有,卻被拋棄的職能。
甚至,若以商品化的提供標準觀之,補習班由於資源的集中與純粹商業化,能提供的教學品質與專精程度還高過大學,故有些大學連學以致用都放棄了,僅以點名、實習等行為,複製職場的態度與文化(如東海政治系的「外點制度」,便是刻意加強文化複製的標準範例)。如趙剛老師所說,「將學生規訓為循規蹈矩的工作者」,在這樣的角色下,很多老師甚至只需要點名,連專業課程的教學都不需認真,更遑論治學態度。
反過來,我們對大學卻總有著太多且不切實際的期待,過去上大學是一種加分,現在不上大學卻變成人生的扣分。期待大學是翻身的機會,期待知識分子的培育與領導,直到大學已經不再菁英的現在,大家仍然期待大學可以提供溫飽,一如陳永峰老師所說,升學主義是科舉制度的殘毒,我們應該思考自己上大學的意義──至少必須知道自己所為何事。
把目光拉回東海
肇因於各種條件的轉移,東海校園的共同體早已被拆解為各式科層,在高等教育大環境下持續低迷逐利。雖然東海內部仍然對這樣的方向有著各種檢討聲音-至少在教師之間,並未一面倒地朝市場邁進,仍對大學精神有著些許微弱的反省與討論。
但當規訓的重點轉移,大學成為紀律嚴明的學術工廠,而教師成為跑堂授業員時,連學生的學習對象都無法影響周遭環境…這樣的東海,我們很難想像能有什麼變革。而重新檢視教師在大學結構的位置,則會發現教師是多麼鬱悶的一群,理想與作為不但難以走出教室,甚至也越來越難以在課堂上向學生啟齒。
而當一個校園裡,教育者與受教者的主體性都遭到如此漠視時,這間高等教育機構便將註定或緩或急,但絕對堅定地的朝著市場化的「學店」方向傾斜,感到不安的師生,只能如身在逐漸升溫的水中的青蛙一般,責罵校長、怪罪大環境、要求學生自身反省,卻不知道朝什麼方向前進。
我們身在這樣艱難且複雜的結構中,人間試著以自身的觀察並結合進步論述,提出經濟、文化面的想像與立場,試圖拋磚引玉,希望可以碰出任何新的可能。
我們的大學要長怎樣?
回答這個問題前,我們再次回顧一下大學的惡劣現狀:
被迫「財務自主」後,大學得自負盈虧,以至於課程水準必須受成本與市場考量(補習班化),並造成學費高漲,而財務自主源於國家教育經費刪減,教育經費刪減則與稅制不正義有關,目前領薪水度日的受薪階級佔稅收的七成,大企業只需負擔三成左右的稅收,而因此造成國家財政緊縮,但在學費看漲時,企業卻還可以放就學貸款給絕大部分是受薪階級的學生與家長,民眾等於被剝了兩次皮。
而補習班化的大學思維,造成我們對純粹學理的鑽研的輕忽,也因此無法接受培養純學術人才的想法,大學被規訓成向就業服務,缺乏前瞻理想與變革能力,所有人都被迫進入單一的勞動市場被洗刷,企業的底氣更足,繼續在政治經濟上鞏固不公的稅制,國家財政緊縮,大學被迫財務自主…
如果要打破上述的惡性循環,必須打破當前經濟結構與其背後的文化結構。意即,若我們要解除大學運作的物質桎梏時,同時也要破除升學主義與建立起我們這代嶄新的「大學精神」,而這可以透過「公共化」的教育思維(相對於財務自主,完全倒向市場的商品化)來完成。
教育公共化有兩個層面上的意義,第一是大學的實際運作方向應由校園的主體-老師、學生、行政人員共同決定,而非由股東(董事)的企業思維決策,避免大學路線以商品經濟為導向。而校園的主體決定校園的總體事務,也是校園民主的展現。
在這樣的實際運作中,公共參與的精神是最為重要的,而在我們所處的時代,大學生在結構中無所適從的頹廢與被責難,使得過去對大學生的菁英崇拜已近乎瓦解。恰巧透過公共參與的過程,公共化得以體現在學以求知中的「實踐精神」,並在參與的過程中建立校園認同,
所以我們主張,學術是面對社會的,而知識也從不只來自於書本,我們這群「新大學生」也將從公共化的過程中,建立屬於當代的大學精神。
另外,我們也理解到,大學是社會的一部份,要解決大學問題還是要從社會著手,唯有在經濟結構上做出改變,才有可能打開新的局面,畢竟「學以求知」仍需要經濟基礎作為後盾,而以此為志業的學者留在校園,也才更能夠孕育求學風氣,同時,若讀大學的經濟門檻降低、減少可能的階級複製,大學以外的生涯選擇的經社地位才更有提高的可能。
故公共化的第二個層面是大學運作之經費應由政府負擔,乃因大學教育成果由全體社會共享,必須由政府承擔,至少大學的主要經費來源不能倚賴招生學費。
但由於稅制不正義,故實際運作中,稅制改革必定不可少。如政府是教育受惠者,人民受教育後方有能力賺錢繳稅,故政府提供教育經費,但另一個教育成果最大的使用者,也就是企業,卻享受龐大利益,而僅捐款了事(因為可以節稅)
所以我們主張,應該課徵「企業紅利稅」,專款專用於教育,向教育使用者企業在分配完股利股息後的紅利課取合理的比例,當勞資雙方共創了整體財富,資本家本就利得較多,應當負起該有的責任;同時也應課徵「資本利得稅」,以免除「用錢滾錢的資本利得不課稅,勞力辛苦的薪資所得一毛不少」等不正義。
值得注意的是,「公共化」的經費雖由政府負擔,站在公有化的基礎上,但公共化蘊含民主參與和透明監督的過程,而公有化僅注重所有權掌握在政府手中。如目前五年五百億等教育經費雖是由政府發出,但缺乏此一過程,所以並非公共化。
一切都需要開始
東海大學是台灣少數仍然談論大學精神的校園,雖然理想主義不再是東海引以為傲的氣氛了,但理想仍遺散在角落,而身在東海的我們,能做什麼?
或許答案已經很清楚了,就是從踏出參與的第一步做起,公共化的改革以民主參與為基礎,仰賴的便是從參與周遭事務做起,舉凡前述之校園民主,或是資源分配問題,甚至是周遭的交通學費打工環境升學,都是我們可以在校園努力的目標。至少,我們應該試著張開眼睛,開始看到世間的不合理與不正義,根據自己的良心,提出批判,找尋同好,一同行動…
我們相信,與「理想」相搭配的字眼不應該是「虛妄」,而應該是「實踐」。
而本刊,僅僅是個開始。
寫得真的很棒喔!! 真是有道理 可以轉貼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