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趙 剛(東海社會系專任教授)
採訪◎
林泰瑋(政治系99級)
葉守禮(歷史系96級)
郭書瑋(政治系97級)
洛 書(政治系97級)
撰文◎
林泰瑋(政治系99級)
非念大學不可的迷思
我們的文化總是認為你一定要念大學,這個迷思其實是被歷史所建構的,但我認為這應該是個人要能夠自由選擇的。假如這社會沒有存在歧視,能夠給予各種勞動者一定的薪資待遇和保障,那這個迷思就不會這麼強大,而這個迷思依然存在於我們社會,且現在看來念大學之後能夠獲得的薪資待遇是越來越低,等於說你念了大學接受了專業的訓練之後,出了社會還是進入到一個低階的勞動市場。
所以假如各種條件都具備的話,理想中的情況就是念大學應該是個人選擇,但這個選擇又必須輔以某種公共性,就是社會不應該視這一個選擇為階級的再生產,應該建立立足點的平等,也就是說假如一個人決定要進大學,那這樣的意志就應該獲得社會結構上的支持,若都是有錢人選擇念大學,窮人選擇不念大學,那這個選擇就是假的,但目前的狀況卻是頂尖的大學學生非常高的比率都是來自大城市,父母相對多數都是中產階級以上。
但假如這個社會有勞動者組織的傳統,能夠在勞動組織的領域爭取到自己的權利,那台灣這個社會就不會就形成歧視。問題就在於台灣的勞動組織並沒有建構起來,在資本主義國家裡,工人階級會團結起來形成工會的組織,這組織能夠保障勞動條件和薪資水平,但在台灣來說這些東西完全沒有,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台灣這麼重視文憑,因為大家恐懼成為工人。
我們要去讓念大學成為一個人的選擇,但這個選擇應該給予社會公平的基礎,但這又牽扯到城鄉資源分配的問題,所以我認為社會投資的部分應該挹注在大學之前,才能讓渴望進大學的人不論城鄉和階級都能得到立足點的平衡,這是個人選擇之外在公共政策方面需要改革的地方。
大學在社會之中的角色
大學在社會裏頭扮演了反省者的角色,直接介入了社會變遷方向的思考,這是大學理想性很吸引人的地方,但我們回到現在,大學到底意味著什麼?現在似乎意味著職業的培養所,大學現在已經完全被整合到現代分工體制,可以說現實主義已經是完全戰勝,大學也不再偽裝理想性格了,像近年來新興開設的科系目的就擺明了要配合就業,撕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現今大學真正能夠訓練的不在於是不是學會了職業所需要的技術,而是讓年輕人學得了進入到職場裡的態度或文化,意即,大學其實是一個間接規訓機構,因為實際上大學和所謂的業界的知識需求沒有很大的關聯。
大學現在的核心目的是在於規訓,可以說大學和業界有一種很弔詭的共謀關係,現在大學存在的目的,其實在讓學生融入中產階級布爾喬亞的每種狀態,能夠學會某種語言和姿態,以便進入職場之後成為循規蹈矩的工作者,作為規訓的角色其實比教授知識的角色來的大。
身為知識份子的公共參與
談到大學生的公共參與,像時下很流行的山地服務、風災救援,這些模式的公共參與並不一定要大學生才能夠參與,這是每一個民眾都可以參與的,大學生應該去思考的是「有沒有比較獨特屬於大學生的公共參與」?我覺得大學生要跟一個範疇拉出關連,這個範疇就是知識份子的定位。
拉出知識份子概念並不是要說我們要把自己視為一個有別於大眾的菁英,而是說大眾需求於大學生的是什麼東西?如大學生掌握住某種所謂的象徵力量,你們對於意識型態的洞悉、對於文字及各種符號的掌握、對於各種社會現象探究的能力。這些東西我覺得是知識份子的本質,這些釐清問題的手段跟工具都是大眾所缺乏,而大學生應該為社會貢獻的。
整個社會給了大學生這樣的資源,讓你掌握住知識做為武器,我想大學生的公共參與首先要給自己的是責任而不是特權,就是你擁有了知識做為武器,那要怎麼善用它讓你的公共參與更有價值?不要以解構知識份子的觀點將自己僅僅視作社會大眾,因為這樣恰恰好否定掉你自己在大學取得知識的便利而負擔的責任,大學生需要有一種「我是一個知識份子」的自覺,將知識和社會實踐做一個結合。
對大學生的期許
現存的大學已經很難培養出能對社會進行反思和批判的知識份子了,不如從身邊做起吧,各位思考一下做為大學生的公共參與者,你要怎麼樣培養自己?而培養自己首先去就是思考,我跟社會裏頭民眾直接的關係是什麼?所以第一步就要踏出學院的圍牆,和民間社會進行緊密的接觸,不管那是有形或無形的圍牆。
另外一點就是我們在知識構造上都缺乏歷史感,就是要回顧歷史上有哪些像我們這樣的人,他們在行動之中受到了什麼限制、碰到了哪些問題?我們關心社會,但我們被現存社會狀態的磁力吸住了,我們找不到一個批判點去面對新出現的問題,而這個批判點的可能除了來自接觸邊緣民眾的視角,也來自歷史的視角,從這樣一個歷史的鎖鍊找到自己的前身,然後了解整個社會是怎麼走過來的,不能只依賴那些政治經濟學的分析。
歷史中很多的鬥爭儘管失敗了,但失敗的經驗會傳給下一代,下一代會在新的情境裡面把過去的經驗進行一些轉折,假設說我們沒有這樣的歷史感,每次都必須重新開始,同時也容易處在一個被別人所建構的歷史觀,路線也因此受別人建構,這是非常可怕的。
假如在這個過程裏頭很真實的開放自己對於歷史的感覺,思考說如何從龐雜的歷史之中重新看待自己,重新和台灣社會各個角落裏頭的人群產生關係,從這個關係看待自己,我覺得在這個過程裡就會成長。
各位不要認為我們這一代一定要做什麼樣的改變,我覺得改變世界和改變自己是相等而關之的,假如我們開始反思到過去社會中改革實踐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之中的限制是時代給予我們的緊箍,假如我們把這個限制慢慢解消掉,我們就可以更有能力、更自由自在的去開拓我們很多很多新的感覺和自我成長的契機,而成長的喜悅也會隨之擴散,歷史是很長久的,我們在裏頭把自己成長階段的每一步走踏實了,它就不會消失。
借轉(附上出處與作者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