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大學生的自覺精神

口述◎
陳以愛（東海通識中心專任副教授）

採訪◎
徐漢華（化學系99級）
郭書瑋（政治系97級）

梁田（廈大哲學系交換生）

撰文◎
徐漢華（化學系99級）

梁田（廈大哲學系交換生）

我覺得現在很多大學生並沒有想清楚一個問題：爲什麽要上大學？如果這個問題沒有先討論清楚的話，想要解決更多關於高等教育的問題是很困難的。

「賺錢」還是「父母的期待」？這都是別人的眼光

以前，唸大學會有一種社會地位，現在大學太普遍了，唸大學根本不代表甚麼。假如說是爲了賺錢而唸大學，用錢的角度來考慮，那也不一定是掛鉤的。

如果要符合父母的期待？那是很難的吧。比如說我是大學教授，可我父母現在還不認可我，不認為我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工作。你要說服他們嗎？我倒覺得還是算了吧，不是不尊重他們，而是沒有辦法改變他們的想法啊。

自我覺醒，你的特質是甚麼？

我的特質是什麽？假如我找到了符合我特質的東西，我一定努力把它做好。我認為這就是有意義的、是我該走的路。

自己怎麼看待這個東西是重要的，然後下一代就是你們去影響的，所以我一直審慎樂觀。你沒有辦法去改變上一代，但你的下一代是你教出來的。個人意識的自覺，可以透過教育跟思考與閱讀來獲得。

你們這一代與我們相比是不幸的。在我們那個時代，高中升入大學，就一定會有一份不錯的工作（當然你也可以強調那時升學競爭的激烈）。所以進了大學之後，完全不用考慮未來工作的問題，你只要努力思考和學習就好了。但是對你們來講，即便努力思考和學習之後，是再一次的一個很不容易的現實。

但我還是覺得說，你充實自己之後，你的可能性會比別人大。一個自覺的人、好好學習的人，總是機會比別人大，但是不是保證一定會得到一個比較寬廣的空間。

環境決定論的謬思

台灣的整個社會給我的感覺是非常沒有安全感，這是我作為一個外來人的感受。對於陌生的東西、不清楚的東西、外來者，會退縮、自我保護，接下來做的動作就是排斥，然後讓自己越守越小，不敢面對挑戰。香港的學生以我所知的倒比較不會。他們會覺得，我們反正是要到全世界去，全世界的人都會跑來香港。所以我們就跟大家面對面看一看，大家有什麽好處，我們再學一學；或者有什麽要改進，我們改進一下。

我覺得這是一種很健康的狀態。甚至是，我畢業後在台灣找不到工作這有什麽關係？我到大陸去工作不好嗎？假如我真的在大學裏面有學到東西，我爲什麽要怕到全世界去？

所謂文化，它形成之後會有一個很長期的影響。我覺得台灣太過頭的認為文化是被決定的、被政治或被經濟決定的，個人也是被決定的，這不符合事實。如果接受這種觀念，會變得缺乏行動力。我知道外在力量是很強的，一個人在經濟上或思想上沒有很強壯的時候，恐怕他很可能是被決定的。

循序漸進，回歸基本盤

現在很多大學生連基本讀聽寫能力都不具備，你跟他講當一個知識份子？顯然沒有意義啊。你不會把大學的東西拿到中學講吧？知識份子要有社會的責任感、承擔感，要先有能力去承擔才行啊！那能力是要培養的啊！就是基本的知識、學習、分析、思考。

你要知道怎麼觀察，要分析你觀察到的東西，然後要找出事物之間的關聯性，然後面對它。

要學習思考，學生怎麼能怕累?

知識份子首先是要負責任嘛，要對自己的生命和課業負責任。我覺得先不要去講太偉大的東西。而是問：該唸的東西有沒有唸？該想的有沒有想？這是最基本的。這些都做不到，你說你去關心社會這不是個笑話嗎？

假如生命態度是嚴肅的，你換了另一個崗位去工作，當然能承擔你那個崗位所要承擔的工作。所以，基本的是嚴肅、認真、負責的態度。但現在大學生面臨的是基本能力的問題。

從手邊的事做起

我早年曾經想過要做“偉大事業”。後來發現把知識做新的整合就已經是一個夠我學習的東西了，所以就放棄了做“偉大事業”，從手邊的事情開始做起。這真是一個性格上的大轉變。今天一個我指導的學生來告訴我說,他每次寫論文的時候都好像自己跟自己打架一樣，大打一架。我說對啊，你現在才知道嗎？

所謂「學者的性格」是真的有這種東西，我從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當你去寫東西、想東西，你是在跟你的性格搏鬥。你要唸多少書，你要每天持續這樣做，那你就會變成某一種性格的狀態，這就是所謂的「學者的性格」。

然後你就知道，還沒有看清楚的東西你不能夠發言，要忍受這種長期搞不清楚狀況的狀態，搞個三四年，然後你開始知道你處於某種比較好的狀態，也就是一個「學習者」的狀態。然後你發現到，你開始能夠想一些東西比旁邊的人想得清楚一點點，這就是一種非常、非常好的狀態，已經是大部份大學生做不到的事情了。

其實能這樣持續下去，我覺得那個人會穩穩地，然後他一定會變成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特別對於社會最需要的能力：就是能安靜下來，把事情看清楚和想清楚。我覺得台灣社會很缺少這種人。做事的人，做一些零零碎碎事情的人倒是很多。

一個人假如真的打算對社會有用的話，那麼他一定要在他生命的某一個階段「脫離社會」。這樣，他才能有時間去經營這樣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是一個孤立的世界，而是一個跟過去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智慧有傳承的一個世界。

我覺得你們花了太多時間去瞭解你身邊的人、周圍的人是怎麼想，而花太少的時間去跟過去的智慧來往。